书摘｜中国古代文学史 唐五代词 温庭筠

老本本

中国古代文学史 / 人民文学出版社 / ISBN:9787020067534
<hr/>温庭筠是晚唐著名诗人，与李商隐齐名。他精通音律，《旧唐书》本传说他“能逐弦吹之音，为侧艳之词”，诗、乐皆擅场，故其词在格律上律精韵胜，流传甚广。所存之词，《花间集》收六十六首，《全唐诗》附词五十九首，近人刘毓盘辑成《金荃词》一卷七十六首。
刘熙载《艺概·词曲概》评温词“精妙绝人，然类不出乎绮怨”，即以反映妇女生活和恋情为主。由于温庭筠政治上失意，在少数“绮怨”词中也暗寓着某些身世之感。
在艺术上，温词的第一大特色是浓艳香软。在描写妇女形象时，他往往从容貌、服饰、情态上细致描画，笔触柔媚，设色绮丽，散发着浓烈的脂粉气，故孙光宪在《北梦琐言》里以“香而软”来概括其词风。他的〔菩萨蛮〕十四首，最能代表这种特色。如：
小山重叠金明灭，鬓云欲度香腮雪。懒起画蛾眉，弄妆梳洗迟。● 照花前后镜，花面交相映。新帖绣罗襦，双双金鹧鸪。
词写一少妇初醒的容态和梳妆打扮的生活片断，标举精美的名物，选用华丽的词藻，敷设鲜艳的色彩，点染浓烈的粉香，将居室之富丽，少妇之美艳及情思之慵懒表现得穷极妍态。其他词中，红袖翠翘、金缕绣衫、香腮玉腕之类比比皆是，带有明显的装饰美。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说：“‘画屏金鹧鸪’，飞卿语也，其词品似之。”确实概括了温词艳丽精工、流金溢彩的形象特点。
温词的第二大特色是深隐细密。他很善于把握感情的每一丝细微波澜，却又不明说出来，只运用一些暗示性的词语，让读者通过联想去体察词中隐含的绵密情思，从而产生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的艺术效果。如前面所举〔菩萨蛮〕就运用了“金明灭”、“香腮雪”之类词语，使读者通过联想去了解人物身份、优裕生活及美丽容貌；从“懒起画蛾眉，弄妆梳洗迟”去体会她“谁适为容”的心情；从“照花前后镜，花面交相映”去感受她红颜易老、顾影自怜的心境；特别是煞拍“新帖绣罗襦，双双金鹧鸪”，暗示着主人公对幸福生活的希望和目前孤独无偶的感伤。全词着色浓艳而心情黯淡，但失望孤独之感全不明说，只借服饰、动作暗示出来。
温词深隐绵密的特色还表现在意象组合和结构安排方面。温词注重对客观物象作精细描绘，多用实景实物构成境界，表情达意，且在一首词中往往叙述好几条线和好几层意思，又很少用虚字划清脉络，造成意象的闪动和时空的跳跃，显得深隐曲折，不易理解。如〔菩萨蛮〕：
水精帘里颇黎枕，暖香惹梦鸳鸯锦。江上柳如烟，雁飞残月天。● 藕丝秋色浅，人胜参差剪。双鬓隔香红，玉钗头上风。
首二句写香闺，标举水精帘、颇黎枕、暖香、鸳鸯锦等精美名物。三、四句转入旅途，列举江天、柳树、飞雁、残月等凄清之景；下片又转入闺中，接以藕丝、人胜、香红、玉钗等物。通篇如缛绣繁弦，惑人耳目，似不易解。其实这也是一首感叹韶华过隙的深闺遥怨之词。上片由富丽的闺帏到凄寂的江天，由居人到离人，写出两个人物，两种环境，两种心情，包蕴极丰。下片似乎只写了闺中人的服饰装扮，但女主人公黯然凝伫之态，意在言外。整首词只截取女主人公感情生活的几个片断，组成纷至沓来、若断若续的意象，几乎看不见连缀的针线，而其间的环节，全靠读者通过遐想去补充。周济《介存斋论词杂著》评温词“神理超越，不复可以迹象求矣。然细绎之，正字字有脉络”。但由于感情过于隐伏不露，也使词意过于晦涩。
温词中也有一些淡远清丽、明快自然的作品。如〔梦江南〕：
梳洗罢，独倚望江楼。过尽千帆皆不是，斜晖脉脉水悠悠，肠断白蘋洲。
这首词刻画了一个满怀深情盼望丈夫归来的思妇形象，充分揭示出她失望后的痛苦，写得朴素自然，开朗清新，人物形象生动传神，又含思凄婉，臻于妙境，极得唐人绝句的丰神，可惜这类词不多。
温词极富音乐性，突出表现在用字谨严上。他讲究平仄四声、双声叠韵的运用，多用声音响亮的去声字，如〔菩萨蛮〕“小山重叠金明灭”，换头处多用去声，再加上“明灭”、“鬓云”等双声叠韵，显得既跌宕飞动，又和谐动听。他还多用繁音促节的词调，如〔河传〕：
湖上。闲望。雨萧萧。烟浦花桥路遥。谢娘翠蛾愁不销。终朝。梦魂迷晚潮。● 荡子天涯归棹远。春已晚。莺语空肠断。若耶溪。溪水西。柳堤。不闻郎马嘶。
长短参差，换韵频繁，但笔致宽舒，语意连贯。
温庭筠以自己的创作为词坛作出了重大贡献，并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。第一，由于他写出了大量的艺术性颇高的词作，使词真正从巷陌新声转为士大夫雅奏，奠定了词在文坛上的地位，真正开始了文人词的传统。第二，温词在当时就流传极广，他在词作上的独特造诣和成就，吸引后代文人争相仿效，而他浓艳香软、深隐细密的词风，直接影响了五代的一批词人，形成一个尊他为鼻祖的花间词派。第三，由于他精通音律，故对词调的创新和格律的规范化也有较大贡献。吴梅说：“至其所创各体，……虽亦就诗中变化而出，然参差缓急，首首有法度可循，与诗之句调，绝不相类。所谓解其声，故能制其调也。”（《词学通论》第六章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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